赵园先生在《北京:城与人》一书中如此阐释“京味”:“京味”之所以以“味”命名,它强调的就不单是题材性质,即它不是指“写北京的”这样一种题材范围。自然,“京味电影”不仅仅是说影像关注的是北京城、北京人、北京事、北京话,它还得拍出北京这座城和北京人的精气神,拍出城与人的独特气质。
“京味电影”有着悠长的发展历程。20世纪50年代的《我这一辈子》《龙须沟》,80年代的《城南旧事》《夕照街》,90年代宁瀛的“北京三部曲”,21世纪初冯小刚的北京市民喜剧,再到近年来的《老炮儿》等,“京味电影”以它独特的气质在中国电影(600977)里占据一席之地。大多数“京味电影”都带有浓重的怀旧意味。
但“京味电影”只能面向过去吗?它只能拍四合院里的故事吗?“京味”不会有新变吗?这显然不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北京不仅仅有“老北京”,北京也是一座现代大都市,有林立的高楼、充满现代化的生活。赵园先生还谈道,北京人的居住空间从四合院式的封闭,到公寓大楼里单元房的封闭,已是全然不同的文化。换句话说,北京城在变、北京人在变,“京味”也在变。
电影聚焦的是一个日常的市井北京,不是四合院里的“怀旧”,也不是高档写字楼代表的“时尚”,而是大多数北京市民居住的普通公寓楼的那种“普通”。像王招住的是曙光里的老式居民楼,杜微是开摩的的低保户,他俩在连锁快餐店碰面,在平价快捷酒店门口偶遇……这是高楼大厦背面的另一个北京,市井、世俗、充满烟火气息。
难得的是,《寻汉计》拍出了北京底层土著年轻人的生存状态。这是当下“京味电影”匮乏的。《寻汉计》塑造的杜微,是对“京味”人物谱系的丰富。他游离在北京的繁华之外:领着低保,开着摩的,期待着摇一个“两限房”,没活儿的时候就在公园里侃大山,或者在网吧里打游戏。他又不是“顽主”,他的身上有着时下年轻人流行的“佛”,没有那么多折腾的兴致,但关键时刻靠得住。一张嘴有点贫有点欠,喜欢正话反说,以掩盖内心的一点自卑。他身上依然有着老北京人身上的那份“礼”和“理”,骄傲自尊,重情重义,古道热肠,是非曲直拎得清。他又不因循守旧,抱着旧式道德和观念不放,而是有着新一代年轻人的豁达、睿智、开阔,对生活、对感情有自己的主见。时代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传统在他身上创造性地转化。
或许,杜微这个生动的形象让观众多少可以明白,今天我们怀念“京味”怀念的是什么,现代化的都市生活缺少的又是什么。同时,杜微的存在意味着“京味”只是在变化中而不是在消逝中,“京味”具备持久的艺术魅力;“京味电影”也不只是怀旧,它可以面向现在和未来,杜微们正是值得书写的一种对象。
清华大学教授尹鸿曾说:“如今北京早已是一个移民构成的现代化大都市,不再是四合院或者‘老北京’聚集生活的地方,那种记忆中的院落都早已找不到了,我们怎么能让这些传统文化的精神和新时代的力量之间形成完全创造性的转化,让它既有传统伦理道德的那种包容、坚韧和友爱,又有自由、公正、平等和创新的现代意识,这是需要我们探讨的。”对此,《寻汉计》做出了有益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