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王犁
(资料图片)
很多年前带学生去陕北绥德写生，在郭家沟住了十天，偶遇广州美术学院的李晨老师，西安美术学院的韩国栋老师、陶加祥老师，还有南京艺术学院的周一清老师，李晨、韩国栋、周一清是老师辈，陶加祥老师与我是同龄人，我与李晨老师住一个窑洞在一起聊得多。各个院校的老师在一桌吃饭一起喝酒，周一清老师说话少一些，而且吃完晚饭就起身离开，不像韩国栋老师还会参与聊天，几天下来就熟悉了。
李晨老师带着广美国画系的班级，每天在院子里画村里喊来的模特，我时常在其间蹭画模特。韩国栋、周一清老师像陕北老农下地干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一清老师画的是后来大家在他的画册上看到的那些小幅迷你型的油画，色彩沉郁主观，看他的画时老让人希望他可以拨云见日；韩国栋老师画的是一米多一点见方的大画，色彩明快灿烂，真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跟我一起去的干爹老傅感慨，这些艺术院校的老师画的那么好还那么用功，怎么都不怕累。有一天老傅告诉我，他今天不画画了，机会难得，想看西安美术学院韩国栋老师画一张写生的整个过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带上烟站在韩国栋老师边上，整整看了一天，回来给我说，这个老师画画真有激情。
油画《麦场》80x80cm韩国栋2023年7月。
当时还没有微信，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各自带着自己的学生返校。其间韩国栋老师曾来杭给我电话，因自己不在杭州，而未尽地主之谊；我去敦煌经过西安时，也曾让陶加祥等朋友约他聚聚，结果他不是在外地写生，就是在去写生的路上。
而李晨，在去北京做个展前，几次约我去广州玩都未成行，多年前他却已因意外事件离开了我们。
有微信以后与朋友们的联系就更方便了，时常看到韩国栋老师在各地写生的消息，偶尔也看到他微信晒出新鲜出炉的作品。有时也会想，韩国栋这样的画家，在艺术多元表达的当下的意义，也就是说韩国栋艺术实践的指向在艺术史书写中的意义，在这样高要求的审视中打动人的地方又是在哪里？
油画《天山脚下的牧民村落》100x100cm韩国栋2011年7月。
在当下艺术语境中，韩国栋肯定属于再传统不过的画家，架上、写实、油画本体语言、对传统的尊重等关键词，都是学院艺术家的标配，讲简单一点就是作为艺术院校专业教师手头必备的能力，吃这碗饭手头都得有两下子。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更执着的把时间留给了写生后，他的写生意义何在？这是我非常希望知道支撑他的认识资源又是什么？当代油画风景成名的画家有各种类型，张冬峰企图在热带南方风景中寻找有别于他人的审美趣味；王克举的风景是他在黄河流域大山大水间抠出来的表现符号；稍年轻一点的刘商英更是把学院艺术家的写生能力放大成一种近于极端探险的行动。比韩国栋稍长一些“伤痕美术”一代的陈宜明老师，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出来，激动地给尚在半夜中的孙景刚打电话，述说自己心里的不甘，给别人说的话，其实是说给自己的，“这辈子是否还可以画得再好一点，我不甘心啊！”韩国栋放在这个语境中又是什么类型的画家？
油画《池塘边开放的桃花》80x80cm韩国栋2023年3月。
油画根植中国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通过几代画家的努力，与“白马驮经西来”相似已然具备本土艺术的属性。而每一个画家面对的历史资源和个人成长教育的偶然性，建构起来的观念资源是不一样的。韩国栋这代毕业于八十年代艺术院校的艺术家，都有苏派写实的情节和手段，就像何多苓会在某个阶段去俄罗斯写生，感受那个年代契诃夫的“阁楼”留给他的印记；也像超写实的冷军回到写生时，都会露出那代人苏派的底色。对于每个艺术家来说，就是这个底色的比例不同而已。
油画《黄河岸边的藏家村子》60x50cm韩国栋2018年7月。
当我面对韩国栋的艺术作出如上追问时，熟悉他的同行也许会作出一些回答。例如他的老同事郭北平说：“值得关注的是，在美院任教三十余年的韩国栋，他的探索与努力，从未离开过绘画本体的坐标。换句话说，他是以真诚感受的方式在画布上寻找真理，而不是赶时髦。在这个物欲消费的时代，以精致、噱头或学阐释赚取眼球的迷局比比皆是，抗拒这种商业诱惑是需要定力的，需要的是对自己手中画笔应有的自信与真诚。”也就是说，大家面对纷繁的时风偶有退意时，他还固执的在去写生的路上，有勇气吾道一以贯之与有勇气餐风饮露的在路上，或许是让同行心存敬意最本质的地方。当然，跟那些打着“在路上”旗号，把写生当成一种表演和狂欢的人不同，他还是把写生当成内在的修行和外在的发现，不停地有所发现才是有勇气面对艺术本体的内核。
再如他的老同学朝格巴图说：“在我西美同班同学里一直坚持画下来的没几个，他主要以写生为主，早期的画我并不太欣赏，可近期有了较大的变化；似乎在不自觉中走出了往日的习惯，画面有张力、色彩有力度有节奏、朴实无华简单有力，就是说细节与技巧在弱化，个人的感觉在上升。在我看来画画最怕的就是一种熟练，习惯与固化。”
油画《从牛圈望见天山的风景》80x80cm韩国栋2023年7月。
你看韩国栋的画笔真诚地面对自然，也有一颗可以面对老同学审视的内心，当我们在不停地审视自己的一刻，同时也在接受身边熟悉的人的审视，什么样的人画什么样的画，是基本的常识也是老底子强调的境界，在这个异化的时代，“人画相合”是何等的难得。于是，韩国栋的关键词出现：自信、真诚、劳作、不赶时髦。在先锋前卫沦为时尚的当今，还有洛佩斯在马德里的城市上空瞭望，过去三年那个叫霍克尼的老头在诺曼底等待春天，而韩国栋有机会就往来于西北各地，在新疆梨花沟感受春天，在帕米尔高原倾听杏花盛开的喧闹声。
油画《农家后院远方的山坡》80x80cm韩国栋2023年7月。
很多年不见韩国栋了。当他在以绘画的方式审视自然的时候，因为其努力和执着建构起的风景，开始被同行和批评界审视，如卞之琳《断章》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多年来，韩国栋的艺术行动和艺术实践，其实又何尝不是用固执抵抗这个不尽如人意的时代之风景。
2023年8月10日威海鸡鸣岛
“转载请注明出处”
